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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脚印》
睡梦中就听见老妈在后院喂猪的声音,可能是猪抢食吃,被老妈用棍子打的猪嘴嗷嗷叫。
老妈进门看见我还躺在炕上,一巴掌扇在我脸上,说我连猪都不如,猪都知道饿了,就你不饿。
我惺忪着眼睛爬了起来,找不到我的裤衩。老妈说她去地里挖洋芋,饭在锅里,自己吃。找不到裤衩我就不穿了,我穿好裤子盛了一瓷盆子小米粥,蹲在墙角旮旯里吃。
太阳暖暖的,晒得我皮脸上懒懒的。吃完了我就去学校。从家到学校的时间最多也不过3分钟的时间,我却可以走45分一节课的时间。这之间,我会爬上至少7棵树,上去看鸟窝,掏鸟蛋;在路边打死一条菜花蛇,并用两角5分钱买来的超级小刀剥开蛇的皮;偷全喜家半书包秋桃带到学校当零食吃。
我天天迟到。
杨老师说,你亏你家仙人!我站在学校大门口喊你爸的名字,你爸上茅房都能听见,你居然天天迟到?
我说,杨老师,我拉肚子。他说你一个月能拉13次肚子,你妈给你天天吃巴豆吗?
我在心里将他家里我知道的人名字骂了个遍,我暗暗发誓:下午放学路过你家洋芋地的时候,我要刨一书包洋芋扔到山沟里去!
我抄作业被杨老师发现了,他将我放学留下了,让我自己做完所有的作业再回家。还不许吃馍馍。并将我书包里偷的桃子全没收,我尿尿的时候看见他家的3个小孩在抢我的桃子吃,我将其中一个小子皮嘴上一巴掌。天黑了,老妈肯定知道我又被留下了,也没来管。我的肚子饿得呀跟鼓似的咚咚饷,这时候我听见有人在叫我的名字。
二亚,二亚!
原来是经经。经经是村长的小女儿,她说,二亚,我给你个馒头。我含着泪光将经经手里的馒头一啃而光,我用感激的目光看着她。我说经经,明天我偷一书包全喜家的桃子给你吃。经经说,你就知道偷,人家发现打断你的狗腿!我擦了擦鼻涕说,没事的,全喜跑的没我快,他看见也抓不住我的。经经说,我家养了只狗呢,你看见过没,可好玩呢!我说养到过年能吃肉吗?她啐了我一口口水。
我家的猪拱破了猪栅栏跑了,我和我爸我妈满村子找猪。那猪跟疯了一样撒欢,跑过来跑过去,邻居家小孩在后面跟着跑过来跑过去,吓得一个小孩子哭着叫着在地上爬。终于把猪赶到猪圈里,气得我拿着猪食槽里的板子狠狠的抽猪嘴。我妈心疼的边上叫,打累了我才躺在炕上。
那天,我在村头看见一棵洋槐树上一个鸟窝。我爬上去,真她妈高啊,吓得我没尿裤子。我往下一看,哦,下面就是经经家。经经妈在洗衣服,经经爸抽着一锅旱烟眯着眼睛在晒太阳。我忽然发现,经经在他们家茅房里蹲着。村里人家大多数人家的茅房都只是四堵墙,没有顶的。经经的屁股好白啊,我睁大了眼睛往下看,看不清她在大便还是尿尿。我的心扑通扑通的跳,这时候,经经突然抬起头来往上面来看。我差点掉下来,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提起裤子,跑了。我赶紧溜下了树,跑回家去,直到晚上,我的心还在跳。
第二天,在胡同口,我和经经碰面。
不要脸!她说。
我斜了她一眼,吹起了口哨。
经经不理我了。我留在学校了也没人再给我一个热腾腾的馒头吃。我说,经经你原谅我吧,我不是故意偷看你尿尿的。没想到我满脸的真诚换来经经一口口水。我无辜的望着她,她还是骂我流氓。我火了,我说流氓就流氓,不就是小便吗谁不会呀!我掏出小鸟,迎风而洒。
我觉得有点冷,冬天到了。
终于在经经丢了她的小狗被我找回来之后,经经原谅我了。经经说她的表妹要跟我们一起上学,我说好。经经的表妹叫望望。我说叫汪汪,就是经经那只小狗。她们姐妹两个在后面追着打我。
这个冬天很冷,我在上课的时候看一本叫《废都》的小说。望望说,你看不健康的书!我说,没有。望望说,我告诉杨老师去!我说你敢打小报告我就叫你爸的名字!望望不像经经那样听话,经经会被我吓住,望望却比我还勇敢。
没想到的是杨老师没有骂我,他说你以后再看这个书吧。把书还给了我。杨老师不是我们这个地方人,他的家很远,听人说他和媳妇离婚了,好多年都在住在学校里。有一天,杨老师找到我,他说二亚你能帮我个忙吗?我说你要我拿我家的酸菜给你吗?他说不是,他说你帮我去一下我的家,给我去送点东西回去,你个子高,腿长,我放心。我说好。杨老师给了我一个用手绢包着的东西,他说你在我家门口看看我家的黄菊花还活着吗。经经给我几个煎饼,望望偷了几根葱塞到我手里。我说我不认识路,经经说鼻子底下就是路。她们要把我送出村子,我感觉到我的任务重大,我掏出杨老师给我的手绢,打开来一看,几张十元百元五元不等的钞票。
我头上戴着大头暖帽,寒风簌簌的,经经和望望拉着手跟在我后面。村头是一望无际的原野山坡,纵横交错的田埂,地里全是冰茬子,冷冷的。经经说二亚你等我们一下,我们下去一下。我说干撒?她们笑而不答。我看见她们溜到下面的田埂后面,蹲了下去。我说,不就是尿尿吗,还鬼鬼祟祟的,谁不会呀。我掏出小鸟,迎风而洒。
经经和望望说就到这里吧,你自己走吧。我说你们回去吧,我能行。我裹紧了身上的暖袄,把大头暖帽的两个遮耳朵的拉了下来。我低着头走路,路很滑,摔了一较,我看见没人赶紧爬起来。
经经说的对,鼻子底下就是路。
我终于深一脚前一脚的走到了杨老师的村子。
在我的印象中,这个村子比我们村子还要穷。杨老师家门前的菊花都快干了,门前的水槽子里结满了冰。我掏出那个手绢,将其中一张5元偷偷拿出来,塞到自己裤腰里。
我敲开了门。
一个女人出来,我忘了那是怎样一个容颜,只记得沧桑和憔悴,艰辛的老脸上干枯如这冬天,如这冬天里的风,风里门前那快干掉的菊花。她说,你谁?我说杨老师叫我来的。她无神的看了看我,说进来吧。
炕上躺着一个跟我差不多年纪的男的,他的眼睛紧紧闭着,脸上手上肿胀的可怕。我的第一个念头就是,他快要死了。女人说这是她和杨老师的儿子,他有病,很严重很严重的病。她要给我做饭,我说不了,我觉得这个地方有点恐怖,空气中都透着死亡的气息。我说我要走了,我借口上我要尿尿,在茅房的功夫我又悄悄从裤腰里取出那五元钱包到手绢里。我把手绢给了那个女人。天已经黑透了,我出了门。好象要下雪了,冷得让人发抖。我满脑子是那个浑身肿胀的少年的样子,还有他紧紧闭着的眼睛。我走得很快,经过一片坟地的时候,我几乎是跑着通过的。
他要死了,我心里说。
杨老师听我说完,慌乱的跑了出去,他失神的望着天,跪在冷冷的地上。我看不见他的脸,我顿时可怜这个骂了我无数遍也被我骂了无数遍的男人。他的儿子死了,他和那个老女人的儿子。我无法体会到他的心情,看着他萎靡在地上,软得跟一滩泥一样。我悄悄走了。
经经和望望问我,我什么也没说。不知道杨老师家门前的菊花开的时候,是什么样子这几天望望不知道怎么了,见了我就没好脸色,总是对我怒目相对,嗤之以鼻。我说望望你咋了?她哼了一声,我说到底咋了?她盯着我,骂我是流氓。我说你神经病!望望说,那你为啥看经经的屁股?我的脸,刷一下就红了。我吹着口哨,跑了。我看见经经,我骂她,我说你告诉望望干什么?经经很委屈,她说望望问她我是不是个好人,我就说你有点流氓。我……从此我看见经经就骂她,我说你的屁股那么白,心咋这么黑。从此望望看见我就骂我,她说你不要皮脸,是个流氓。
开春后,村里的后生娶媳妇包了三天的电影。露天的大场里扯起了白布,拿来了经经她爸的大喇叭。三山五村的乡亲晚上都来看热闹,我们都早早提了板凳,天还没黑就坐在空地上等着放映。夜幕降临,黑压压全是人了。经经和望望手拉着手站在长凳子上,慢慢的我也看不见了,索性我也抱着凳子跑到后面站上来。
第一场电影是《铁道游击队》,我已经看了两遍了,可是还是兴奋的乱叫。第二场电影是秦腔戏曲《铡美案》,年轻人走了一大半。最后一天晚上,放了一个外国片子,我叫不出名字。没有打仗的场面,没有搞笑的情节,讲什么都搞不清楚。当看见,一个戴黑帽子的男人和一个穿白裙子的女人抱在一起亲嘴的时候,全场一片沸腾,年轻人吹口哨了,妇女们捂着嘴乐了,老头们开始咳嗽了。
经经和望望红了脸,做羞涩状。我抱着经经的狗在狗脸上亲了一记,欢得小狗伸出舌头舔了我满脸的口水,恶心的我差点从板凳上掉下来。散场了,人走光了经经的狗不知道跑哪去了,我和经经望望找狗。
经经急的跑远处去了,我和望望在柴垛子里寻。望望说,二亚二亚。我说,咋?你说电影里那是真的吗?我想起刚才亲嘴的镜头,沉迷状。望望摇着我的胳臂又说,你说那是真的吗?当然是真的,我说。望望往前走了一步,抱住了我的腰,红着脸桃花着眼睛盯着我。我从她的眼中看出了什么,热热的,烧烧的。我赶紧边推望望边说,那是假的那是假的,望望,那是假的呀!
天气暖和起来,我不知哪里来的动力对学习热衷起来。
杨老师一改常态,夸我悟性极高潜力巨大。
经经和望望沉默了好多。
老妈又从新在山梁集市上买来一只小猪崽。过了一段时间,经经跑过来跟我说她家的小狗生了四只小狗狗,她说过几天让我挑一只出来她送给我当老婆。我说这几天咋不见望望呢?她说望望在她家里做针线活。我们跑去看望望,经经发现望望家的公鸡会打人,拿着一根棍子在后院和它决一死战去了。
望望叫我脱下鞋子来,我说干啥?她拿起我的布鞋,在一张纸上描了个鞋样子,红着脸说她给我做一双鞋垫。
望望的小叔是个城里上班的工人,他问我,二亚将来你想当个啥?我说我要当铁道游击队员。他问经经和望望,经经说她要当个电影明星,望望想了半天摇了摇头。
现在想想,那时候,我们应该都到了谈恋爱的年纪了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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elyamen 2015-07-03 11:57:22 +08:00
有删减,原版找不到了,见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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